《纽约时报》 :一场与中国的新冷战已经开始

转折点   一场与中国的新冷战已经开始
NIALL FERGUSON
2019年12月4日

中国安徽省,一家工厂的工人为特朗普总统2020年的连任竞选缝制横幅。 Aly Song/Reuters

转折点:美国与中国的贸易战在2019年加剧,使全球市场陷入不确定状态。

第二次冷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未来的历史学家会说是2019年。

一些人会坚持认为,2014年莫斯科向乌克兰派兵时,一场与俄罗斯的新冷战已经开始。但是,与过去几年来不断升级的中美对抗相比,俄美关系的恶化相形见绌。尽管美国和中国大概能避免一场热战,但第二次冷战的前景依然令人生畏。

迂腐的学者可能会说,新的冷战实际上始于2016年11月唐纳德·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或始于2018年1月特朗普首次对进口洗衣机和太阳能组件(其中许多是中国制造的)征收关税。其他人可能会提议把新冷战的合理起点定在2018年10月初,当时美国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 Pence)谴责了北京用“政治、经济、军事,以及宣传的手段来推进自己的影响力”。

然而,直到2019年,特朗普政府对中国的对抗做法才得到了两党政策精英成员的有效支持。特朗普的敌意以引人注目的速度,从一种个人外交政策癖好变成了大多数人的看法。甚至连竞选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Elizabeth Warren)也开始呼吁对北京采取更强硬的立场。

公众舆论也发生了类似的转变。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的一项调查显示,对中国持负面看法的美国人比例从2018年的47%跃升至2019年的60%。只有26%的美国人对中国有好感。

9月在上海举行的华为年度全联结大会上的监控摄像头。 Aly Song/Reuters

其他事情也在2019年发生了变化。中美冲突以贸易战开始,双方在关税问题上针锋相对,同时对美国的贸易逆差和中国的知识产权盗窃问题争论不休,如今迅速演变为一系列其他方面的冲突。

美国和中国很快发现,它们卷入了一场技术战,涉及到中国公司华为在5G电信网络的全球主导地位问题;以及一场意识形态对抗,事关中国虐待新疆地区维吾尔族穆斯林少数民族;此外还有经典的超级大国对科学技术霸权的争夺。一场围绕人民币汇率的货币战威胁也迫在眉睫,中国央行已允许下调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

年纪大点的读者可能会认为,再打一场冷战是个坏主意。他们对冷战的记忆可能包括接近世界末日的体验,比如1962年的古巴导弹危机,以及在好几个国家的常规战争,从越南到萨尔瓦多。但没有明显的理由表明,第二次冷战应该以核边缘政策或代理人战争为特征。

首先,中国在核武器方面远远落后于美国,任何对抗更有可能发生在网络空间,或者发生在太空,而不是洲际弹道导弹的较量。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全球扩张方面的做法也不同于苏联。中国的钱进了基础设施项目和政客的口袋,而不是给了外国游击战士。“一带一路”倡议,即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的代表性海外投资计划,并不是为了世界革命。

如果第二次冷战把冲突局限在民主与非民主两种制度之间的经济和技术竞争上,其好处可能远远超出其代价。毕竟,第一次冷战时期的研发活动引出的经济副产品,是美国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增长如此强劲的部分原因。

那时还有一个政治上的好处。麦卡锡主义的发作过去之后,随着美国人对他们面临一个共同敌人达成共识,国内的分歧明显减少。冷战时期政治和社会冲突的最大根源之一,是一场美国没能打赢的反共战争——对手是越南。这很说明问题。

如果美国人现在意识到一个新的外部敌人,这会不会减少近期声名狼藉的内部两极分化呢?我们能从国会里两党合作的减少、以及社交媒体上的激烈讨论中看到这种两级分化。我觉得有可能。

也许外部敌人的概念能够说服美国的政客们把大量资源投入到开发新技术中去,比如量子计算。中国在美国学术界和硅谷的间谍和施加影响活动的证据,已促使政府在研发活动中重新把国家安全放的优先位置。如果中国赢得了量子霸权的竞赛,那将是一场灾难,它将淘汰所有传统的计算机加密技术。

第二次冷战的一大风险是自信地认为美国一定会赢得这场战争。这是对第一次冷战和当前局势的误读。在1969年,美国能战胜共产主义敌人这件事看起来远非必然。苏联的最终解体会在没有流血的情况下发生,这也不是预料之中的结论。

此外,今天的中国所带来的经济挑战要比苏联大得多,苏联从未在经济上对美国构成挑战。对国内生产总值的历史估计显示,在冷战期间,苏联的经济规模从未超过美国经济的44%。根据按购买力平价计算的GDP这种算法,中国经济自2014年起就已超过了美国,它把中国生活成本较低这一事实考虑了进来。苏联永远无法从充满活力的私营经济获取资源。但中国可以。在一些市场,特别是金融技术方面,中国已经领先于美国。

简言之,2019年不是1949年。70年前签署的北大西洋公约是为了对抗苏联的野心;没有人将采取类似措施来遏制中国的野心。我不认为明年会爆发第二次朝鲜战争。然而,我的确预计这场新冷战会变得更冷,即使特朗普试图通过与中国达成贸易协议的形式来解冻。这位美国总统可能是制造这场大寒潮的催化剂,但冷战不是他可以想停就停的事情。

2007年,我和经济学家莫里茨·舒拉里克(Moritz Schularick)造了“中美共同体”(Chimerica)一词,来描述中国与美国之间的共生经济关系。如今,这种伙伴关系已不复存在。第二次冷战已经开始。而且,如果历史可以作为参考的话,目睹这场冷战开始的总统退位后,它还将持续长得多的一段时间。

尼尔·弗格森 Tom Barnes

Niall Ferguson是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的米尔班克家族高级研究员。他是15本书的作者,最近出版的一本为《广场和塔楼:从共济会到Facebook的网络和力量》(The Square and the Tower: Networks and Power From the Freemasons to Facebook)。

翻译:Cindy Hao

来源:《纽约时报》中文网 2019年1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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