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光角】: 金融量化分析师子皮专访

节目制作:梅菁,文字整理:子皮、梓樱

 

节目制作中的梅菁

在地理位置上,纽约是海角。像长岛尽头的蒙托克(Montauk),一边是浩瀚的大西洋海浪,一边是平静的长岛湾。
在建筑上,纽约也是海角。是悬浮在空中的观景台(Edge),是西半球最高的空中楼阁,吸引了全球的目光。在人文精神上,纽约更是世界的海角天涯,充满多种族、多文化的人文精神和气质。

如果你来到了纽约,时光的流逝,永远抹不去纽约留在你心里的故事,如果你从来没有来过纽约,只要你是一个思想和行为上都特立独行的人,你就会发现“纽约”早已在你的头脑中,在你的前路等着你。

《纽约时光角》汇聚着纽约作家们的作品及人生故事,让你轻轻地读,静静地听。本栏目由“纽约华文女作家协会”协助播出。

子皮近照

梅菁:听众朋友们好,欢迎您收听今天的《纽约时光角》,今天我们要对话作家子皮。听众朋友,您在网络上也许看过子皮的文章,但你知道它的故事吗?一个受过良好教育、有着强大的物理专业背景的女博士,有着怎样的写作经历呢?

子皮: 朋友们好!我是子皮。很荣幸登上《纽约时光角》。现在我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毕业于北大物理系,后获得巴黎大学博士,现居美国,职业是金融量化分析。我近年开始写字,作品发表于多家电子平台,以及《青年作家》《文综》《明报》等报刊杂志,以及一些丛书。我曾获得首届“法拉盛诗歌节”三等奖。去年我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题目是《川普时代:美国不再伟大》,此书在亚马逊有售。

很多朋友问我为什么写字。这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请允许我引用一篇散文的段落,我在文中写道:“我认为写作的终极魅力,不在于被看见、被听见,而在于让自己学会看、听、触摸和拥抱这个世界与自己的心魂。很久以前,人类发明了语言,发明了文字。从那时起,他们用文字记述他们的苦难,用语言歌唱他们的希望。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语言和文字,我们也许就会记起我们是有灵魂的动物。”这就是我为什么写的原因。

子皮出版的新书

 

梅菁:听众朋友,子皮是一个有执着信念和鲜明立场的人。她写下的大量文章,也让人感受到她的宏观能力。比如她写过一篇文章叫《美国新冠时间表》,详尽地展示了美国新冠的进程。时间轴从2020年1月21号一直写到了2020年9月2号。另外一篇文章《美国病了》。写于2012年3月30号。当时的纽约你们还记得吗?刚刚停工停课不久,大家都戴着口罩,神情严肃,都不知道纽约怎么了,这个世界怎么了。这篇文章的前瞻性让人们对于这个学物理的女博士刮目相看了。今天我很高兴能够在《纽约时光角》和子皮对话。

梅菁:子皮你好!很高兴今天能采访你。我觉得你有着与众不同的学习的经历。在我看来,学物理的女生非常高冷,逻辑思维能力也非常非常强,可以说碾压大部分的普通人。我好奇的是,学物理的女生怎么突然感兴趣写作了呢?

年轻的子皮

子皮:过奖了,谢谢对我的美言! 作为物理背景的我,为什么感兴趣写作呢?其实我从小就比较喜欢写作,比如说上中学的时候,我就比较喜欢写作文,虽然那时候的写作与后来的写作大不相同。记得高中的时候,我们分文可理班,我想过到文科班。但是周围的同学、老师和家人都不是很赞成,因为在那个年代,大家认为学理科比较好找工作。而且他们说,你的理科很不错啊,为什么要学文科呢?所我以就放弃文科了。

我的母亲是学中文的,她是个编辑,家里有不少文学杂志,比如当时的《人民文学》《小说选刊》《诗刊》等,所以我接触得比较多。上北大物理系期间,我还是对文学比较感兴趣,我还参加了创办物理系的系刊。出国后工作比较忙,生活压力比较大,主要精力放在拿学位、找工作上。有了孩子后,很多时间又放在孩子身上。孩子上高中后,生活环境也稍微稳定一些,我就开始重新拾起写作的兴趣。我记得最开始是为一些微信公众号写东西,其中之一的公众号是《金色笔记》,它是由几个女生办的,我当时很喜欢她们的文章。从《金色笔记》开始,我渐渐走上了业余写作之路。我还是很业余的,比起周围很多专业人士,以及纽约女作协的姐妹们,我还是差得很远,能得到朋友们鼓励和反馈,我感到非常荣幸。

实验室中的子皮

 

梅菁:我的个人感觉是“你不业余”。你写的东西别人写不了,你有与众不同的视角,有非常详实的证据和史料,收集这些资料是需要相当功力的,收集资料之后,还要整理和写作,因此,你的文章给人的印象总是有理有据,并有自己的观点。所以,我觉得你的写作跟别的女作家们非常不一样,就是逻辑思维能力特别强,资料丰富而翔实,视角和观点独到。

在此,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有一个很美丽很柔性的名字,叫施小骊。为什么又起了“子皮”这个笔名?

子皮:对,骊山的骊。

梅菁:那为什么要起“子皮”这么一个笔名?这个笔名杠杠的,是不是有什么出处呢?

子皮:“子皮”这个名字没有什么高大上的出处,是从中学时期好朋友给我起的外号演变而来。我比较喜欢这个笔名,原因是一般人从这个笔名,不大看得出来你是男生还是女生。多数情况下,我并不强调我是一个女生或者女作者。不是我对女性有什么偏见,只是我希望通过写作文本与读者交流,而不希望别人关注我本人的身份。

梅菁:子皮这个名字比较中性。

子皮:对,这个名字不够女性气质,读者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个男生,其实我认为这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梅菁:子皮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中性的笔名,学物理的女性本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也许她自己有所不知,女博士,女物理学者,多么让人羡慕。随着子皮的文章以深刻著称并广为流传,知道她名字的人越来越多了。我看到一些公众号转发了子皮的文章,结果引来很多持不同观点网友的犀利反馈,他们摆出要与子皮争论的架势。是啊,这就显示出中性笔名的好处了。子皮就是这样,做她想做的,写她想写的。

梅菁:子皮,你一直说自己的写作叫“写字”,这一个字的差别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还是更加显得你写出来的作品与众不同呢?

子皮:我觉得“写作”听起来更专业,比如一些作家或评论家的作品。而我不论从专业背景还是研究方面来说都还算比较业余,所以,我也希望读者把我写的东西理解为一个业余爱好者所写的,而不是一个作家写的作品。

子皮参加纽约华文女作协活动(后排左二)

 

梅菁:所以我感觉你写的文章好像倾泻而出,你写的文章别人写不了,确实与众不同。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法拉盛诗歌节”的颁奖典礼上,因为你的名字特别,所以我一下子就记住了。去年三月,我看到你写的一篇文章是《美国病了》,3月20号纽约封城,那是大家都还在观望,可是不几天你的文章就出来了,而且很有自己的观点,可见你的笔头也非常快。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因为现在回过头来看这篇文章,还能感觉到你这个物理博士非常有前瞻性,文章的观点非常与众不同啊。

子皮:这篇文章我印象很深。记得2020年1月份,中国武汉首发疫情,我们都很关心。当时有些朋友问我:“美国有没有可能会发生疫情?” 我当时认为不会。因为美国首先不像中国那么拥挤,而且有时间准备,另外美国确实从物质上和技术上都比较发达。但是后来美国的疫情迅速蔓延。我这篇文章是写我认为的,这个疫情背后的深层原因,我觉得美国确实有一些问题值得忧虑,我希望把我这些焦虑与华人朋友谈谈。

梅菁:是啊,-美国现在的问题真是太多了,可以说前所未有,而子皮的思考是深刻的,也是具有责任感的。在这个国家生活了那么多年,中国美国都是家。她正是为自己的国家而写,她表达自己的观点,也回应他人论述。很多时候,我们会因为自己文章逻辑的严谨度不够而失败,然而,当我们读子皮的文章,便会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想,这正是因为她的文章整体逻辑关系比较强,论点论据都恰到好处。

梅菁:子皮在2017年写过一篇小说,叫《镜头里的湖》,发表于微信公众号《忆乡坊》。子皮,你这篇小说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创作的呢?

子皮:我创作这篇小说的主要原因是,这些年我感受到一些在海外生活的华人有失落感,尤其是一些“精英”华人。他们在海外的生活中,慢慢地发现到自己在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职业上,都没有得到真正的满足,所以感觉失落。这篇小说主要想描写这些人和事。

梅菁:这篇小说中用到了一些学术用语,这也成为了你这篇小说的亮点,我个人认为,这是你多年理科训练的丰硕的成果,是让学文科的作家们望尘莫及的。你可以谈谈吗?

子皮:这一篇小说里有两次男主人公用物理名词来描述他情人的美,比如像正弦波啊,傅立叶波形啊。这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男主人公是学物理出身的,所以用这些比喻对他来说是很自然的。第二个原因,也是更主要的原因是,物理代表了宇宙间的终极的美,一种简练和谐纯粹的美。这个小说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生活在一种世俗的环境下,被各种各样俗世的烦恼缠绕。但男主人公心灵深处,并没有放弃对于理想和纯粹的美的追求。所以他理想化和纯粹化他这个情人和他们短暂的爱情。他用代表一种纯粹的美的物理的词汇来形容他的情人,反映了他内心的一种挣扎,一种理想和世俗现实的矛盾。

子皮自幼受到家庭文学的熏陶

 

梅菁:我想问你目前的创造打算是什么?在小说方面的打算。

子皮: 还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但是希望将来我能够继续写。

子皮摄影作品之一

 

梅菁:接下来我要为大家读这篇小说的节选。

“我第一次遇见金月,也是在湖边,也是早晨,也有雾。那是去年春天,就是我常去照相的那个湖。其实那天并不很早,但不知为什么晨雾还没有散。有雾的湖有一种非常奇异的魅力,象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

等到晨雾散去,我已经照了很多相。我路过湖边一株樱花,这棵樱花树很大,主干粗大而且显得苍老,满树粉白的繁花。我正准备照樱花树,却看见她匆匆地向我走来。她请我给她照一张相。她摘下脖子上的单反相机递给我,告诉我一切都是自动的,然后飞快地站到樱花树前。

我给她照完相,又接着照我自己的。晨雾彻底消散之后,湖水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蓝绿。湖面似乎有波浪在上下起伏,但似乎又是整个湖在轻轻地左右摇曳。我举着相机有些焦躁,我无法捕捉那种湖的感觉。

这时她又来了,她想照一张以湖为背景的照片。她规规矩矩地在湖边站好。我举起她的相机,一言不发地把自动档换成手动。我把镜头推远又拉近,这时我在相机的屏幕里,看清了她整个人。

她那天穿着一件不蓝不绿的绒质的上衣,其实衣服并不薄也并不紧,但我却毫无障碍地注意到了她的身体,整个身体。我不知道怎样形容她,她让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湖。她的身体应该是某种曲线,但不是时装杂志上那种按着标准三围数据定制的曲线。她的曲线流动而不可捉摸,她的曲线是:湖中的波。

我在大学二年级,初学傅立叶分析的时候,在一本书里读到过这样一段话:“约瑟夫·傅立叶把宇宙分解为最简单的正弦波。正弦波是乐器能奏出的最完美﹑最纯粹﹑没有任何污染的声音。正弦波是最平滑的波,永远平滑。它可以永远地震荡下去,无始无终。”

梅菁:因为时间的限制,今天只能为大家朗读到此。小说后面发生了什么故事呢?你可以自己想像,但小说里写的这些白领阶层内心的挣扎和生活,是很有代表性的。我们真的有理由期待子皮更多的作品,时政的文章和诗歌、小说。

感谢大家收听“纽约时光角”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