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光角】:新州罗格斯大学生化与微生物系教学实验室主管、纽约华文女作家协会会长梓樱专访

节目制作:梅菁,文字整理:梓樱

梅菁在制作节目

(海浪声)在地理位置上,纽约是海角。像长岛尽头的蒙托克(Montauk),一边是浩瀚的大西洋海浪,一边是平静的长岛湾。

在建筑上,纽约也是海角。是悬浮在空中的观景台,是西半球最高的空中楼阁,吸引了全球的目光。在人文精神上,纽约更是世界的海角天涯,充满多种族、多文化的人文精神和气质。

如果你来到了纽约,时光的流逝,永远抹不去纽约留在你心里的故事,如果你从来没有来过纽约,只要你是一个思想和行为上都特立独行的人,你就会发现“纽约”早已在你的头脑中,在你的前路等着你。

“纽约时光角”汇聚着纽约作家们的作品及人生故事,让你轻轻地读,静静地听。本栏目由“纽约华文女作家协会”协助播出。

梓樱近照

 

梅菁:欢迎收听今天的“纽约时光角”,在今天的节目里,我们要对话作家梓樱。梓樱是七七级大学生,1982年毕业于医学院校,任职医生十余载。她于1998年8月移居美国,进入新州州立罗格斯大学。在从事科研工作九年后,转入生物化学和微生物系,任职教学实验室主管至今。2000年她开始学习写作、编辑,至今写作过百万字,50余万字的作品发表于国内外几十种报刊杂志和网络媒体,并被收入40多部文集。个人著作有散文集《另一种情书》《天外有天》《恩典中的百合花》,诗词集有《舞步点》《就这么爱着》,专题集有《自在跨越更年期》等。曾任网络期刊《找到了我的家》五年,创办“纽约华文女作家协会”专栏并担任主编四年,还参与过多本书籍编辑。近期她主编的“纽约华文女作协”第一本文集《纽约芳菲》,会在不就的将来推出。

梓樱获得各种文学奖20多项,近年连年获“海外华文著述奖”,2018年还获得了该奖项“新闻写作评论类”的首奖。她也是“纽约华文女作家协会”创会理事之一,第二任,也就是现任女作协会长。她还是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北美中文作家协会终身会员。

梓樱出版的书籍

梓樱获得的奖状、奖章、奖牌等

梓樱:梅菁好,谢谢你的介绍。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移民来到美国已经24年了。我的工作经历很简单,一直在同一所大学里工作,只换过一次岗位。我很幸运,到美国仅仅几个月,记得是拿到驾照的第二天,就去应聘,而且拿到了这份工作。这要感谢我的父母,那时他们还在大学校园里的实验室工作,是从内部得到这个招聘消息的。

这是一个半职的实验室技术员位置,实验室是做小鼠耳蜗神经研究的。应聘时我很紧张,英语也说得磕磕巴巴,也许是因为我有医学背景,老板认为会比较容易上手,便把机会给了我。跟着老板罗宾·戴维斯一干就是九年。除了管理实验室,也学到了很多科研技术。后来老板的科研资金不足了,我便换到了现在这个岗位。这个岗位曾经三次发出征用广告,历时近一年,我再次很幸运地拿到了。相信前任老板为我说了不少好话。从2008年元月到现在,已经做了15年了,估计会做到退休。我在美国的工作经历就这么简单。

梓樱与前老板戴维斯教授(2003年)

学术研讨会上与生物化学系教授合影(2019年)

 

梅菁:你又是怎么走上写作道路的呢?

梓樱:来到美国,工作和生活环境起了很大变化,心灵、文化、孩子教育等各个方面都受到很大冲击,总有一种“东西在心里搅动,让人不吐不快。”的感觉,尤其是女儿正逢青少年反叛期,沟通出现障碍。无奈之下,我便试着以写信的方式与女儿沟通。那时又恰逢施雨带领新州文友创办了文心社,我成为最早加入的会员之一。入社后我开始在网络上写随笔,2003年,我将写给女儿的十几封信,以及一些有关家庭、亲情的随笔结集成册,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文集——《另一种情书》。从那时起,我发现写作是释放情绪和压力的好办法,不知不觉就坚持下来了。

与文学姐妹们在一起(2019年6月)

组织春游活动(2018年5月)

 

梅菁:我们在前几期的节目中,已经介绍了你的一些作品,你的作品都比较有生活情趣。我知道你有一部比较有影响力的书叫《恩典中的百合花》。在今天的节目里,你可不可以给我们讲讲这本书和这本书背后的故事?

梓樱:可以啊。

梅菁:《恩典中的百合花》是一本怎样的书?我看书里有散文、有人物、有一些亲情文章。

梓樱:这本书是在2020年出版的,但出书的念头在之前的几年就有了。我是1993年11月份来美国探亲时受洗信上帝的,在美国待了近一年后回国,才知道我已被原单位以“超假”的理由解职了。因为不愿意写“保证书”,我离开了医院,在社会上飘荡了几年。这几年让我更多地认识了社会,认识了自己,信仰也更坚定。

大约是在2016年,我想,到2018年我就信主整整25年了,真该好好回顾一下20多年走过的信仰之路,把有关信仰的文章整理一下。最好能在2018年出版一本纪念信主“银婚” 的文集。

然而,2018年初,我查出自己患上了甲状腺癌,于是,那一整年就忙着手术啊,放疗啊,早把出书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了。2020年2月下旬的一天,在祷告中,圣灵非常清楚地提醒我:去编书,去编书!我不解,反问为什么?但圣灵的声音非常清楚:去编书,去编书!这时,我才想起曾经的许诺。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不到一个月,也就是三月中旬,学院停课,所有人在家避疫,我也得以静下心来全力以赴整理文稿。

梅菁:这就像老天给你这么一个时间,这么一个机会,要是平时大家都非常忙,就像我们这次采访,约了三次才成功。我看你的书里,有散文,有人物,有纪实,想问你,这些文章你积累了多长时间。

梓樱:书中的第一篇文章,也是我发表在杂志上的第一篇文章,是2000年写的,而最后一篇文章是2020年5月写的。前后跨越了20年。

梅菁: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了20多年,你留下了一些非常精妙的有关信仰的文字,这就是这本书的特色吧?

梓樱:可以这么说吧。在20多年的信仰旅程中,遇到了不少感动自己的人和事,也参加了不少主日学、崇拜和特会。我在不断的祷告、反省中,请求上帝的帮助和圣灵的引领,在思维和认识上有了不少调整。比如,没信主前,感觉自己是个好人;信主后,才发现自己千疮百孔很不堪。在婚姻中、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以及在与人互动的过程中,难免会发生冲突,引起内心的搅动,这时,用文字表达出来,就可以平息情绪,同时也记录下了自己的人生故事。回头来看,就看出自己高高低低、曲曲折折的脚步。

与先生游加州(2022年6月)

三代同堂(2021年圣诞节)

 

梅菁:我看到在这本书里,有一些关于经营婚姻的文章,说到与信仰有关系。能不能请你谈谈这几篇文章的写作?有没有什么原因让你写成了这些文章?

梓樱:我从2000年开始学习写作和编辑,每年都去宾州参加“基督使者协会”和“神国资源为基督”(KRC)举办的暑期文字营和文化营,坚持了十几年。我的写作启蒙老师是苏文安牧师,他创办了一本有关家庭和婚姻的基督教福音杂志——《真爱》双月刊。有好几年,我是这份杂志的特约作者。苏老师要求文章要有理有据,又不偏离圣经基本原则,所以每写一篇文章都要查看大量的文章文献,进行综合思考和编排。写作的过程比较艰苦,但自己也学习了很多东西,收获很大。几年下来,我写了有关家暴、外遇、婆媳关系、中年女人、更年期等几个专题。老师的指导也为我在论述文等非虚构文体的写作方面打下了基础。

梅菁: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在生活中你有一些磨练,再收集一些别人的故事,加上阅读许多参考资料,提炼加工,写成文章。当时是一篇一篇写的,最后收集在这本书里了。

梓樱:是的。当时是一年写一篇。

梅菁:也就是说,平时我们认认真真做好每一件事情,写好每一篇文章,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就成了这本书的一部分内容。

梓樱:是的,算起来,这些专题文章都是十几年前写的了。我毕竟是来到美国才开始学习写作的,基础差。在编撰《恩典中的百合花》的过程中,我确实发现自己在措辞表达和标点符号的使用方面有了不少进步和提高。书里的大部分文章,都经过修改润色。

梅菁:我想问你的是,作为基督徒,这部书里的写作与普通的写作有什么不同?

梓樱:从写作上来说,最基本的文法和遣词造句应该没有不同。基本要求都是把句子写完整;把想表达的意思清楚、准确地表达出来;正确和恰当地使用标点符号等等。写作之初那些年,我在教会团体里参加活动比较多,也帮忙编辑教会刊物,习惯使用基督教界的“行话”、“术语”,参加文化营的学习后,我就比较注意避免使用那些术语了。

梅菁:你来美国这么多年,一是对信仰的坚持,一是对写作的坚持。在过去的20几年中,你有没有经历过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呢?

梓樱:我是一个比较乐观的人,一大家子十几口都在美国,加上有教会团契弟兄姐妹的支持和帮助,不觉得有什么特别难以跨越的沟沟坎坎。

就算2018年,在拿到癌症诊断报告时,心里的波动和纠结也不过几天而已。当时最担心的有三点,一是怕“喉返神经损伤后遗症”。这个手术的后遗症比例高达百分之九到百分之十三,如果我撞上了,就会变成“公鸭嗓”。第二个纠结是要终身服用甲状腺素。这会像一根绳索一样终身捆住我。第三个纠结是会留下一个不好看的疤痕。但这一切,都因为有信仰的支撑,很快跨越了。即使是最坏的结局,人生也不过几十年,很快就过去了,没什么好遗憾的。

梅菁:梓樱,你写作这么多年,有什么值得特别分享的地方?你对自己今后的文学创作,有什么打算呢?

梓樱:我的写作都是抱着尝试的、玩的心态,有灵感就写,没有灵感不想写就不写,有时见到征文比赛,也会去投稿碰运气。写过的文体多而杂,有散文、随笔、诗歌、小说、报道、书评、影评、游记、人物专访、专题写作等等,基本都是选择自己感兴趣的题材去写。

我自己觉得最满意、成就最高的,应该是2019年参加“澎拜新闻首届非虚构写作征文”,尽管最后没有拿到奖,但从4000多篇初选作品中进入50强,对我已经是莫大的鼓励了。这篇文章的题目是《链霉素背后的故事》,是根据我们系里的真实故事写成的。我们系的前辈瓦克斯曼教授获得了1952年度生理学或医学诺贝尔奖,而链霉素是“白色瘟疫”结核病的克星。每当我们系或者我们学院回顾历史,都少不了提到这位教授带来的荣誉。然而我却发现,真正链霉素的发明者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学生沙崁。然而,瓦克斯曼教授却剥夺了沙崁应获得的荣誉和利益,最后闹到师生对薄公堂,以法律来裁决,为沙崁正了名。

我觉得这是一件值得还原真相的事件,于是查找了所有能查到的文献,还买了沙崁与链霉素受益人合写的书,用了三个月,写成了这篇文章。写作中,我不仅对这段历史有了清楚的了解,也对大学院校里从科研发明成果,如果申请专利,再到寻找公司合作,把实验室成果做成产品推向市场的流程,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收获真的非常大。

梅菁:我感慨你能写出这样的文章,这不是一般的文科生能写出来的。应该是这么多年的医学训练给了你不同的思维方式,以这样的思考方式来创作是特别与众不同的。这种文章里面有资料、有故事、有起伏,以这样的形式把故事摆出来,真的挺好的。

梓樱:谢谢你的鼓励。其实我觉得,多年的医学和科研训练,把我右脑的形象思维和创意都给抑制了,所以我很难写小说。

梅菁:小说不代表所有的文学,小说也是一个系统。你要相信,写小说的人,并不一定能写得出你写的链霉素啊。

梓樱:我在十几年前听到过这样一种说法:不会写小说的人,不能称为作家。这句话对我的影响非常大,所以我对自己的写作一直没有信心,总感觉自己不过是一个文学爱好者而已。很多作家都说,写作多么孤独,多么痛苦,要有怎样坎坷的人生经历等等,我一条都够不上。所以我觉得我成不了作家,只是“混进了革命队伍里”。其实,这也是我喜欢参加文学征文比赛的原因,通过参赛,来检验一下自己的作品是不是能入评委的“法眼”。如果获奖,等于给自己打了一支强心针,激励自己继续写下去。

梅菁:虽然你这么认为,可你还是写出了那么多与众不同的作品,非常了得。而且我相信,只要你想做什么事情,都能做成的,包括你说的写小说,只要学习,也是能学会的。我们期待着你有更多又科学、又高深,像链霉素那样的作品出来。

梓樱:谢谢你的鼓励。

梅菁:2020年,疫情当中,全世界的一切都人仰马翻,而梓樱在这个时候,将自己生活中的细碎故事汇集成册,出版了《恩典中的百合花》,真是美妙至极。著名散文家刘荒田先生说:承受着神的恩典,作者的文字如百合花一般,在灵性的花园发出清香。他还说:读了它,我和神靠近了一步。本书说得多好:“如果我只在人的层面打转,常常会失望,而每当抬起头来看耶稣基督,就体会到神无边的大爱和包容,也逐步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和狭隘。我深信无论我们处于何种状态,只要信靠上帝,祂就会不断地启示我们、引导我们,祂的爱永不变,祂从不离弃我们。”

梅菁:很高兴我们今天向朋友们介绍了梓樱和她的作品,我们对话她,和她聊了生活中的种种。她的非常有影响力的作品——《链霉素背后的故事》,因篇幅比较长,我们以后再找时间给大家介绍和朗读。我们期望梓樱今后给大家带来更多好作品。本期节目就到这里,谢谢大家收听。